论沈周、唐寅的《落花》组诗

扬之水

落花似乎只不过是一个写作名目而已。在这个名目之下，他往往直陈心迹，一边直白地感叹着时光的流转，一边尽情诉说着人生的苦闷和烦恼，而没有细腻的体物意识。沈周的吟咏，不管是伤感的、达观的、还是充满情趣的，始终不离自我的小天地；而唐寅一下子就把诗情引到了对外部世界的抱怨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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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寅还经常通过对一些意象群的描写，为其作品渲染出一种孤寂清冷的氛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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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既没有沈周那般饶有兴味地描绘落花情态的耐心；也多半缺乏沈周那样的拟人化想象。与沈周的“鱼沫喣恩残粉在，蛛丝牵爱小红留”那类描写相比，他上面的诗句，确实少了通俗活泼的气息，而多了几分凄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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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周或许未尝不会想到唐寅所说的这些；可对于生命易逝、命运无常这些永恒的悲剧，他在诗中不过是点到为止。而唐寅的诗句，则坦白、清晰地传达出一种幻灭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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与沈周不同的是，同样是写求乐，沈周写得是饶有情趣的，而唐寅便是充满了宣泄感。他似乎不是在细细品味生活的美与趣，而是在尽情的发泄中寻求短暂的快慰；这背后，隐藏着一种灰暗的情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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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语言风格上来看，两者的作品都通俗活泼、不避俚辞、不尚雕琢。其实上述特点，正是其整体诗歌美学观念的反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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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们在平日创作中，重视的是诗情随意不羁的表达，而非形式风格的雅正完美；在这种创作观念指引下，写落花之时，他们显然是有感则发、很少考虑让文辞靠近前人典范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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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周虽讲愁讲怨，却压抑不住心底活泼的情趣；而唐寅则哀怨甚深，甚至表现出幻灭意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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落花这一意象，也就常具有两方面意蕴。一方面恐怕是表现在“人闲桂花落，夜静春山空”，或“细数落花因坐久，缓寻芳草得归迟”等知名诗句中的。在这样的诗句中，落花意象，主要发挥的是其轻柔、舒缓的审美特征，主要是起到烘托宁静、闲适之气氛的作用。而另一方面，在“正是江南好风景，落花时节又逢君”，或“况是青春日将暮，桃花乱落如红雨”等诗句里，落花，就主要表现出其飘零孤寂的象征意味。有它在诗句中点染，则诗的整体意境，便进一步加重了惆怅、哀怨的味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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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晚唐及此后的落花主题诗，基本上可分成两种不同的类型。一类是白居易式的，其特征是把感伤情怀直接袒露出来，也惟以表达感伤为目的，语言以晓畅流利为特征。